笕燃冰

Me Too


我说过,希望Me Too这把火能烧得旺一点,久一点。最好的办法,应当就是亲自为它添一些柴火。


话不多说,总结一下我这些年来遭遇过的性骚扰。


我第一次遇见性骚扰,如果没记错的话,应当是在大一的时候。那时候我刚到杭州,大大小小的景点都新鲜得很,于是经常一个人坐公交车跑去各种地方。我记不清那次出行是去逛哪里了,总之很累,导致我在返校的公交车上站着也能睡着。车上人不算少,那个老男人站得离我近些也不很突兀。我个子高,抓着扶手,靠着自己的手臂累得睡过去,迷迷糊糊地觉得什么东西在蹭我的两腿之间。我那时候处于对性一无所知的状态,也从未有过性骚扰这个概念,只觉得奇怪。我睁开眼,见一条别人的腿正杵在我两腿之间,那腿的主人与我对上眼光,向我露出一个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笑容。


我仍只是奇怪,因为真的不懂他在做什么。我困惑地看着他,再看看旁边的人。旁边的人们并不回应我的目光,于是那男人更肆无忌惮地耸动起来。我从他愈发猥琐的笑容里隐约了解到,这并不是什么得体的事;他甚至过了一会儿,开始伸手下去,手指用力地在我身下捏了一把。


我当时太过怯懦,只无措地站着。车上的其他人也都默默地,像是在保护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

过了一会儿,一个模样像是学姐的姑娘朝我们这边挤了过来。我之所以判断她是学姐,是因为此时公交车已快到我所在的新校区。附近并无其他大学,长得像学生的大抵就都是我们的校友。那学姐一挤到我面前,就拼命地把那男人搡到一边,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男人也并不难堪,只朝我又是一笑,便不再上前。此时离学校还有一两站,学姐不由分说拉我下了车,我尚还处于懵懂,傻乎乎地问她,学姐,还没到我们学校呢啊?


学姐瞪着我,有些义愤地说,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在对你做什么?


我:不知道啊。


学姐:…………


她无语了一会儿,才勉强又开口道,你以后自己小心点,不要被人占了便宜。


我于是隐约地知道了,自己刚刚是被人占了便宜。


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其实并不很大,我回到宿舍后,也很快地将它忘却了。但在很久以后,我开蒙了恋爱领域,它曾有几次像毒刺一样试图冒出头来给我施加羞耻感,被我又压回去了。后来就慢慢忘了。再后来便是今日,我试图梳理自己遭遇性骚扰的时间线,才终于又被我从记忆深处翻出来。


第二次是大二还是大三,我记不清了。那次我有印象,是我第一次去河坊街。经过一家卖玉器的店铺,是我很感兴趣的,于是进去慢慢浏览一番。出来的时候,一个年轻男子来同我搭话,我记得他很瘦,个子同我差不多高,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,手里还拿着大大的相机。他自称来杭州旅游,看到我在玉器店铺里专注的样子,对我一见钟情,想跟我做朋友。


我对于他的这番话,是将信将疑的。我那时并不知晓自己的外形气质是有吸引力的,处于尚不自知的阶段。这份不自知从小到大陪伴我很多年,如同一柄利刃揣在怀中而毫无觉察。一直到一年多以后,我几乎被这柄利刃在胸口捅了个对穿,才终于学会紧握这把武器,此是后话。


回到眼下。这个年轻人对我一路滔滔不绝,我却愈发觉得他像是精神有问题。比如说,正常人谁会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足有过万的现钞来,给一个陌生女孩证明自己不是不是骗钱的呢?再比如说,正常人谁会希望背着那么沉的设备,邀请一个刚认识的人从河坊街走到很远处的另一个公园里呢?


然而我不太擅长拒绝,他一味邀约,我便想不如去逛逛公园也好,反正也没去过的,去看看也不坏。然而走到离公园还有些距离的僻静处,他便开始来拉我的手和腰,抱住我,试图解开我的风衣扣子,口里还不住地说些喜欢我之类的话。他离得太近了,我闻得到他头发里油脂的腐腻气味。我用力推他,冷下脸来,说,我一直对你客气,如果你再不停手,别怪我翻脸了。


大约是我冷下脸的样子让他有了顾虑,又或者此时天色还早,我们所处的地方也算不上十分荒僻,他便放手了。我说要回去,他坚持索要我的手机号。我心中怕不给他还要继续纠缠,便给了,然后得以脱身。


这事在我今天的回忆当中,是最后一刻才冒出来的,险些就被忘掉了。我想我之所以对他印象不算深刻,大约还是觉得此人精神病的嫌疑多过性骚扰,未能把它全部归类到骚扰的记忆档案中去。


第三次性骚扰,我记得是一个情人节。大概是14年的,我当时因为无人相伴过节、竟还遇到性骚扰一事颇为郁闷,还发了朋友圈。那天我在沈阳搭乘地铁,要去赶回到本溪家中的火车。地铁上人很多,在快要到站的时候,我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顶我。我那时候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,然而火车不等人,实在没有时间让我去抓他下车示众或者报警,于是只得一到站就匆匆出去,此事也就揭过了。


第四次是我唯一反击的一次。那次是15年的秋天,我趁十一假期来北京游玩。记得那时候住景山公园后头的宾馆里,要去的地方又多是国家大剧院这种,于是公交车比地铁方便。我好容易挤上5路公交,正跟挤得难受的本地大妈客套着,忽然感到背后有人在顶。


这一次,我终于不赶时间,也完全知晓这是怎么样一种令人恶心的事情了,于是果断回身,朗声冷言道:“你再敢这么不要脸,可别怪我让你难看。”


当时车上虽挤,但并没有什么人说话。我的声音不算小,大家于是也都听见了。然而我说完才发现,预期中应该进入视线的一张窘迫的脸并没有出现,我视线范围内竟没有一人与我的距离是能够“作案”的。


我困惑地扫视了一圈,又不经意地低下头——噗。


那骚扰我的罪魁祸首,竟比我矮了那么多。我原本因害怕被反击而加速的心跳,忽然就被一种滑稽的节奏取代了,甚至有一点怜悯。


这次回击之后,我发现了反击性骚扰的乐趣。然而这一次的反击并不十分尽兴——对方实在太过弱鸡,碾压他是再轻易不过的事,压根没有赢的快感。我开始想,下一次如果遇到,或者见到别人遇到性骚扰,一定狠狠地教训那个卢瑟一番。然而从那以后,几年过去,我也没有再碰见这样的事了。


一直到最近,今年五月份的时候,我在上班的地铁途中又遇到了一个“顶族”。一开始我是有点不确定的:早高峰诶,谁会有心情在早高峰的时候做这种事呢?挤都要挤死了。然而身后又顶几下,我觉得这是确认无疑了。可是这时地铁停站,身后一堆人鱼贯而出,我倒一时分不清谁是那罪魁祸首。一直到那群下车的人当中,一个中年微胖的高个子男人回头,目光准确地看进我的眼里,我才知道刚刚顶我的就是他,而且他的确就是故意的,不存在误会。


然而已经来不及了,地铁关门,我也还要去上班。


以上应该就是我这些年来经历过的全部性骚扰。我一向认为自己个子太高,不容易让男性卢瑟产生那种可以欺负而不必付出代价的感觉,但这些年下来,也遭受了颇多次骚扰。我尚如此,何况那些真的娇小凌弱的姑娘呢?


而且我的被骚扰经历也验证了一件事:性骚扰与女性所穿的服装无关。我的几次被骚扰无一是在穿着清凉的夏日,且除了最近一次五月份穿了过膝长裙外,其他都是秋冬季节,我学生时代初期的穿衣风格更是球鞋+运动长裤+运动上衣,头发万年马尾,脸上从不施粉黛。


性骚扰的发生就只有一个原因,就是有骚扰他人的人。


我很庆幸自己从未因遭遇过性骚扰而觉得羞耻和自责(太久)。希望其他遭遇过这些的姑娘也能早些走出阴影,学会反击而不只是一味防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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魅影文更新第36章,点梗文更新第21章。斯赫QQ群:920744184。Wland用户ID 9232,AO3@Lorelei1012,微博已炸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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